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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嬴政立背身于空旷森严的大殿内,一言不发。片刻之后,他伸出手,徐徐抚过面前的龙椅。
这种触感,恍若隔世,却又是如此真实地近在眼前。
五指用力握了握扶手,又很快地放开。嬴政忽然回过身去,广袖一挥,大刀阔斧地坐了上去。
抬起眼,越过大开的殿门,山川丘壑便隐约尽收眼底。
这是大秦的江山,是他一寸一寸亲手打下的江山。
嬴政静静地看着,神情有如山岳一般的沉凝。无数个春秋轮转前,他曾以同样的姿态,坐于这高高在上的位置,以一种睥睨天下的傲然,俯瞰苍生。
那时的他,从未怀疑过自己亲手开创的盛世王朝,将千世万世地长久繁荣下去。只是当他死后的一缕魂魄飘荡于咸阳城上空时,看到的却是长子扶苏挥剑自刎,幼子胡亥登上王座,陈胜吴广举兵叛乱,刘邦项羽楚汉之争末了,是阿房宫那绵延三日,不眠不休的大火,将大秦的河山,彻底葬送在灰飞烟灭之中
秦亡,不过二世而已。
回忆至此,嬴政不由得一声叹息,愤恨而又不甘。
他自视功业千秋,前无古人,然而平生最大的憾事,便是未能将自己打下的江山,亲手交予寄望最深的那个人。
纵然恨他尚儒道,恨他满心妇人之仁,实则心中所认,却从未有过第二人。
如若自己早一刻封他为太子,早一刻将心中厚望说得分明,或许一切会变得不同罢。
举目环视这空旷的大殿,嬴政长久地沉默。
既然上苍给予了一次重来的机会,那么,便不要再重蹈覆辙了罢。
念及此,他忽然站起身来,大步走出大殿。
咸阳城郊十里的一处密林内,一列快马飞驰而过。蹄声如雷,所过之处,震得周遭枝叶俱是一阵瑟瑟颤抖。
这列人马足有十余人,清一色的玄色锦衣,观之形貌器宇不凡。他们一手提缰,一手持弓,一面驱驰一面四处瞻顾。
忽然,只听闻一人压着声音道:那边!其余众人立刻循声望去,但见不远处的枝叶扶疏间,一头雄鹿似是为呼声所惊,已然身姿矫健回身奔走。
追!另一人见状当即高呼,话音落了,已然一鞭挥出,率先追了上去。
其余人自然不甘示弱,纷纷拍马紧跟而上,生怕落了下乘。
这一群人,便是当今始皇嬴政膝下的公子们。今日闲来无事,便相邀而出,前来这城郊狩猎。
秦国铁血而尚武,故这些公子们自幼习武,俱是身手非凡。沙场征战亦不足畏惧,何况区区狩猎?
然而当其余人马即将绝尘而去时,一个瘦小的身影却落在了后面。
胡亥乃是嬴政幼子,其时不过九岁的年纪。因了一时好奇跟随着诸位兄长出来狩猎,不想自己平日疏于历练,骑术不佳,起步一时慢了片刻,眼看着便远远地落在了后面。
听闻耳畔马蹄声声已然渐行渐远,其下掀起的烟尘也慢慢归于沉寂,正原地仓皇之际,却恰见不远处,一只幼小的梅花鹿,正战战兢兢地从一棵古木后探出头来,想是以为人马已远,危险便过了。
觉出对方似是并未发觉自己的存在,胡亥暗自一喜,索性提缰在原处立定。小心翼翼地从背后箭筒里抽出一只羽箭,搭上弓弦,慢慢对准了自己的目标。
心知自己纵是跟不上兄长们的步子,可若能在此处斩获一头幼鹿,多少也算得上一件值得夸耀的事了。
箭头随着那幼鹿的身影极慢地移动了片刻,眼见对方在一处停住,正抬头啃食着枝头的嫩叶,胡亥屏住呼吸,羽箭瞬间便已出手。
箭去如流星,须臾间便要刺入那幼鹿的皮毛。然而正此时,另一箭从旁飞出,一声清脆利响之后,便见两箭齐齐坠地。
幼鹿受到惊吓,顷刻便拔足往远奔去。
诧异之下,胡亥循着羽箭射出的方向望去,却见不远处一人正放下了手中长弓。
眼见对方亦是一身黑色锦袍,将身形勾勒的颀长瘦削。胡亥一声大哥不及出口,耳边却传来一阵尖锐的鸣叫声。
那人闻声亦是一惊,循声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微微扬起的尘土间,自己方才救下的幼鹿已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动静。而它脖颈上插着的,是一支通体黑漆箭杆。
身形不由一怔,然而下一刻,身后已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区区畜生,留之何益?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却仿佛声声重击,沉沉地打落在心头,给人以无形的威迫。
父皇!胡亥见了来人,面容里蓦地露出喜色,连忙翻身下马,叩拜行礼。
扶苏抬眼看了看那已死的幼鹿,用力握了握缰绳。迟疑了片刻,这才跟着下了马,慢慢道:儿臣见过父皇。
起来罢。嬴政一身玄黑的劲装,将手中长弓交予一旁的下人,便提着马缰徐徐在二人面前立定。
胡亥站直了身子,看着他兴冲冲道:父皇可是前来看我等狩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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