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王毕四海一(预警:燕丹死亡)(1 / 2)
我曾言会等王贲得胜归来,但我未曾想过,这一等便是四年。
后世史书记载:
始皇帝二十二年,王贲攻魏,水淹大梁,灭魏。
始皇帝二十四年,王贲随王翦攻楚,大胜,灭楚。
始皇帝二十五年,王贲攻辽东,灭燕、代。
始皇帝二十六年,王贲攻齐,灭齐。
自此六国尽灭,天下一统,悉归大秦。
听到齐国国灭、王贲不日便可班师回朝的消息时,我正在和张良下棋。
我执棋的手顿了顿,王贲要回来了,带着一人连破数国的丰功伟绩。
我侧首看向廊下,仿佛看到了燕丹还坐在那里,坐在那架轮椅上,抬头仰望着燕国方向的天空。
一如在此之前的那几年一样。
然而,此刻那里却已经没有了他的影子,他已经死了。
他死在了去年的冬天,死在了燕国国灭之后不久。他最终还是去为他的国而殉葬了。
他在我这里生活了三年,哪怕我令宫人给他准备了精细的吃食和上佳的补药,他却仍旧一点点地虚弱下去。直到最后那段日子里,他已经虚弱得几乎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我知道,他就要死了。
看着一个人的生命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流逝是一种很难以言喻的感觉,不是悲伤或者难过,而是别的什么,我说不出来。
有时我得了空便去陪他,他也并不同我说什么,便是两个人相对沉默罢了。
后来这甚至成了我的一种习惯,乃至于在他去世之后的那一段时间里,我还总是拎着书简走向他的屋子,直到踏入房门时这才想起他已经不在了。
他死的那天天气很冷,外头下了很大的雪。
那时他已经自己坐都坐不住了,只是日日躺在床上。我去看他的时候,却听到他在和宫人争执什么。
这是很难得的事,来我宫里三年,他一直都是逆来顺受,几乎从未主动开口要求过什么,但那天他居然和宫人们起了争执。
我走过去,宫人们告诉我,他想出去看雪。
可外头的雪下的着实很大,还吹着烈风,以他那样的身子若是出去了,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我听完宫人们的话,转头去看他,却发现他也正望着我,一双眼睛里尽是无言的恳求。
三年了,那是第一次,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了那么一丝光彩,有了情绪的波动。
我忽然觉得,也许他在我这里被好生照顾了三年,却似乎只有在这一刻,他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我解下了自己身上厚实的皮裘帮他穿好,而后俯身抱起他走了出去,没有用轮椅。
三年的时间让我的身体迅速成长越来越强壮有力,可他却瘦得轻若无物。
我抱着他站在院子里,凌冽的寒风是彻骨的寒意,鹅毛般的雪落在我们身上,不一时便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
他倚在我的怀里,就连动一下都很艰难。可他却仍旧拽掉了那妨碍他视线的兜帽,昂起头来再一次远眺燕国的方向。
风雪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他看着天边,我看着他。
他说,燕国地处北境,这样的雪每年都会持续很久很久。
他说,下了雪的燕国很美,整个世界都是银白色的,漂亮得像是仙境。
他说,他喜欢下着雪的燕国。
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过那么多话,但那天他说了很多很多,像是要将这三年来的沉默都弥补回来似的。
他说的很慢,声音很轻,他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还是在说着,说着大雪,说着他的燕国。
我没有去过燕国,但透过他的描述,我好像看到了那落雪之中一片银白的国度,看到了那曾经繁华的国都。
可就在不久之前,这一切都已经不存在了。燕国,已经注定被这大雪所彻底埋葬。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语句也变得断断续续的,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来了,却仍旧念着他的燕国。
直到最后的时候,他似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抓紧了我的衣襟,双唇微微嗫喏着。
我低下头去,将耳朵贴到他的唇边,我听到他最后的一句话是,扶苏公子……
后半句是什么已经彻底听不清了,我重新抬起头来看向他,他朝着我露出一个笑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似乎是他这三年里唯一的一个笑容。
那个笑容实在说不上好看,一个瘦到皮包骨头的人笑起来也许更应该称之为渗人才差不多,但那双眼睛,却的的确确是亮着的。
我忽然想起三年前他第一次主动来到我寝殿的那个夜晚,那时的他是否便已经知道了自己如今的结局。
是了,他当然知道,倒不如说,他根本就是一直在等这一天。
他的眼睛闭上了,姿态很安详,就好像已经睡着了。
我抱着他回了他的屋子,将他放回到了床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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