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屹立岸边(1 / 1)
岑什看着面前人张合的嘴,思绪陡然间被放得很远。
那是一个冬季,还没搬来北京的日子,岑什裹上厚外套,去后山散步。走到路口时,他第一次发现他们家那栋别墅的背面攀上札结的被子植物,藤与藤之间互相交缠,整个房子竟似被锁在这淡淡的绿里头。岑什一时看得有些呆滞,直到一只雀飞来,黑翅白腹,落在露台上,嘴里唧唧啾啾的唱着,脑袋四下探寻,极灵巧的一副模样,并不为冬日清晨飒飒娑娑的冷风畏惧。岑什的脸被吹得泛出淡红,看着这鸟却不自觉的笑出声来。生命所包含的强劲热烈的活力,真让人无法抵挡。
“岑什?”
“嗯。”他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瞧向季弥恩,嘴角还挂着深陷回忆的浅笑。
季弥恩被这一眼看得有些害羞,他知道岑什刚刚在走神,想必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并不听自己讲话。本来内心烦闷,现下这一眼让他几乎手足无措起来。
“你…你吃这个。”他把那小碟茯苓软糕往岑什面前推去,紫檀木桌衬得那糕点白玉一般,倒不像是做来给人吃的。季弥恩把岑什带来家里无非就是想让他夸夸自己。
“挺好吃的。”岑什捏起一块咬了口。
“待会儿还有鱼翅,这个厨师是我从上海带来的,他做的…”季弥恩一直看着岑什,见他兴趣寥寥也不好再说,只讪讪住了口。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此时坐在那儿倒像个不得丈夫宠的深闺怨妇。
这屋子大得很,岑什刚刚进来的时候看着那扇巨大的铁门和院子里的假山池塘简直以为是个公园,想来这几年季弥恩赚了不少钱。屋里的摆设却都意外的是岑什所喜爱的东西,沙发也是那种旧式的大靠背,倒不符合季弥恩的审美。岑什的眼神一直落在地下那张深色毯子上,是雷尼的圣塞巴斯蒂安殉教图。
他被弓箭射中的腋下此时正好是岑什所在的位置,那洁白而脆弱的躯体看得岑什神往,原始而直接的悲剧性的美使他想起来第一次见时季弥恩那副骄傲倔强的模样。
“我知道我还爱你。”岑什把话说得很轻,怕打扰什么似的,只让这空旷的屋内更显寂寥。
“但我不想要和你在一起了。”岑什停了会儿又说:“你不用和我解释你离开的原因,我多多少少是知道些的。其实还挺巧,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一看见你就想起了这幅画,你那时候身上带着让人想占有却又不敢直视的美。但现在我见到你不会这样了。”他抬起眼看向季弥恩,那双眸子黑的水润:“我不再被你的美所迷惑。”
喜或恼在此刻看来不是太重要了,季弥恩面无表情的对岑什开口道:“我先前确实是幼稚,也可能读诗读多了,脑子里尽是些浪漫主义,所以当季民觉找到我,戳穿我不堪一击的美梦时,我气恼的几乎想杀人。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可以做到让所有人闭嘴。或许我解决问题的方式一直是错的,如果你总待在我身边,那爱和拥有就都存在了,你说对不对。”他兴奋起来,嘴角绽开笑意,那是稚童般单纯的欣喜。
“但我对你什么也不剩下,爱不代表能够接受。”岑什平静的诡异,他们两人看着对方。
“你在骗人。你喜欢自己编制谎言,那种被抛弃的想象让你能够不那么痛苦,你分明在恨我。”
“我没有!”岑什大声吼叫出来,青白的脸面染上绯红。
“那你过来干嘛?”季弥恩突然懂得了什么。
窗外传来哗啦的声响,大雨一瞬间便下了起来,狂风吹得院中的林木呼啸。岑什回过头去看,见院西是片竹林,林薮蓊郁,雨打细叶宛若清脆箫声。
“是你逼我来的。”他的声音变得颤抖。
“所以你就必须要来吗?你想让我觉得愧疚,你还是没变,要做什么都写在脸上。我一直就明白你,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会这样,你害怕我会离开,你想锁住我,想一个人占有我,在一起的时候你总喜欢待在家里,出门也不允许别人一起,你想过这些吗?我们最开始的一切都是在你的默许下,你像你父亲,但又不全像。这一切让你惶恐,你要我来当这个罪恶的人。”
岑什生平第一次觉得季弥恩的声音听来让人憎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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