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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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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仙君一怔。

薛蒙望着他,酒醉之中似乎终于辨清了眼前人的模样,他泪湿重衫,哽咽着踉跄着爬起,一把拽住踏仙君冰冷的胳膊,犹如拽住瀚海中的浮木。

“哥……”

他唤他。

他哪里辨的清墨燃两世细微的区别,他只道眼前之人是墨燃,只道是他的兄长,他的家人,是他最无忧无虑的年华终于归来。

踏仙君这次听清了,且确定自己没听错。所以他有些惊愕,脸上竟不知该挂怎样的神情。

颅内又是纷乱一片。

模糊间,踏仙君眼前闪过虚影,他看到自己和薛蒙坐在红莲水榭裏,烹茶煮酒,月下碰杯。

……这又是那个墨宗师干过的事情?

“哥。”薛蒙醉眼朦胧,他埋在踏仙君怀裏,初时还隐忍着啜泣,可到最后,期期艾艾,哽哽咽咽,终成恸然嚎啕,“别走……你们别丢下我……”

过了一会儿,又似想起了别的什么,他忽然整个人都发起抖来,嘴唇都是青白的:“不要杀我爹,不要逼他们……那些人是我杀的,别伤我爹娘,冲我来吧……”泪珠大颗大颗滚落,洇湿了踏仙君的胸膛,“不要……不要挖我哥的心……”

在这颠来倒去的哽咽中,踏仙君原本要杀戮的手终于慢慢放了下来,他僵立片刻,想要推开薛蒙。可是薛蒙将他抱得那样紧,手足血浓。

渐渐地,最靠近心臟的地方,终被泪水浸透。

踏仙君最后是逃也一般地掠上屋瓦房梁,低伏着身躯潜在廊上,看着那个蜷在雪地裏抱膝痛哭的薛蒙。

他记忆中的薛蒙一直是凶煞的,傲慢的,咄咄逼人尖锐刻薄的。而此刻留在漫天风雪裏的,却是一个再也找不到哥哥的孩子。

他看着薛蒙在原处哭了很久很久,后来薛蒙起身,也不知是酒醒了,还是哭累了,就那么茫茫然在院落中立了一会儿,最后抱着酒坛,往院落的梅花深处走。那青年走得漫无目的,神情恍惚,慢慢地远去——远去——

踏仙君看着雪地上,两行歪七扭八却不再回头的足迹,一直向风雪深处蔓延,直至瞧不见薛蒙的背影。

朔风中,忽然传来凛凛歌声,那是薛正雍生前曾经吟唱过的一曲蜀中短歌,如今在薛蒙的喉中淌出,在昆仑踏雪宫盘旋迴响。

“我拜故人半为鬼,唯今醉裏可相欢。”一声起,音尚年少,调已沧桑,“总角藏酿桂枝下,对饮面朽鬓已斑。”

大雪染透了青年的乌髮。

那沙哑的嗓音夹杂着风雪之声,万籁萧瑟。

“天光梦碎众行远……”越来越远,趋近渺茫。亦或许不是薛蒙走远,而是少年人终于泣不成声,字句哽咽,“弃我老身浊泪含。”

弃我老身。

他才二十二岁,却只有在醉裏梦裏,才能再见故人欢笑,复又团圞。他才风华之年,却唯有饮一坛杜康,才可见高堂慈爱,旧友两三。

薛蒙仰了仰头,似乎是想忍住眼角的泪水,但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忍住,风雪已迷了他的眼。

他阖眸,近乎是长啸地,响遏行云,似在与天叩问,与地鸣志。

“愿增余寿与周公,放君抱酒,去又还!”

云气聚合,他砸落手中酒坛。

双手张开,薛蒙直挺挺地倒在雪地裏,他不想再往前走了,前方是哪里?到处都是冰天雪地,再也没有熟悉的身影,再也没有家。

哪怕方才梦到的墨燃,都是假的,都是一场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薛蒙在雪地裏躺着,过了一会儿,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睑。

血色淡薄的嘴唇微微启合,热泪潸然滑落。

“你们为什么都走了,就留我一个人。”

薛蒙蓦地凝噎,失了声调。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

其实两辈子了,到最后,都只有他自己。

踏仙君听着那被呼啸劲风吞噬的余音,看着薛蒙远去的地方,他一动不动地立在屋脊上,大风吹拂着他的斗篷猎猎飘拂。他抬手,触上胸膛,竟不知那是怎样的滋味。

我拜故人半为鬼。

对于薛蒙而言是这样,对于踏仙君,又何尝不是如此?

前世的巫山殿,空空荡荡,最后只剩了他孤家寡人,谁都不再有。他不知道自己屋子裏香炉曾经摆放在哪里,也穿不上少年时半旧的衣服,有时候他冲口而出求学时的一句笑话,但周围都是一张张恭敬又紧绷着脸。

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谁都不懂他。

懂他的人或在泉下,或在天涯。

踏仙君慢慢来到天池边,不是好天气,远处雾凇沆砀,池上雪籽湍急。他不动声色地立在那裏,像一尊没心没肺、不知冷暖的木雕泥塑。

任由霜雪将他覆盖。

“楚晚宁……”轻轻叹息,“若是当年……”

若是当年,怎么样?

他没有再说下去,睫羽交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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