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2 / 2)
像丝綫,一圈一圈把她心捆上,捆得透不过来气,然后猝然发现,自己有多爱他,爱到无法承受失去,无法面对死亡,整宿整宿地失眠,睡着会做噩梦,会突然惊醒,然后对着沉沉夜色痛哭失声,浑身颤抖。怕突然有消息,又怕没有消息,整个人仿佛被放在油锅里煎煮,皮焦肉烂。
吃很多安眠药,去看心理医生,最后走出来是不想看到婆婆一面要面对失去儿子的伤痛,还要一面安慰开解她。
更令人绝望的是,怀孕了近两个月她毫无察觉,等到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流产了。躺在医院里哭到眼肿得睁不开,几个护士轮流安慰她。
懊悔,难过,绝望,好像所有的情绪都经历过了,几度陷入抑郁,被家人拉回来了。渐渐明白生活还要继续,她还有家人要照顾,不能垮。
只是性格越来越沉默,无人的时候总是会突然想起来他,就连曾经被她无数次诟病的沉默寡言的性格也变得让她怀念。思念是个十分磨蚀人神经的事,如跗骨之蛆,钻心之痒,无法消解,只能在沉沉黑夜里一遍一遍舔自己的伤口,安慰自己时间能抚平一切。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没有放下。
她从一个旅游杂志的摄影师变成了自由战区记者,很多人会问她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职业,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想做点儿什么,哪怕微不足道。
另外一名女摄影师是年轻气盛才入的这个行业,失恋了心情不好,那时候年纪小,跑到战乱区去晃,拍点照片作无病呻吟的文字,发在社交空间以供炫耀,矫情得一逼,前男友问她「你是不是因为我才去的那边,太危险了,你回来吧!」的时候,她一边说着关你屁事,一边暗暗觉得舒爽,有种报復的快感,其实报復了谁,也说不清。
她去的时候其实已经是战后,到处是断壁残垣,各国的记者在那边做战后报导,内乱还没消散,街上时常有反政府组织在□□示威,间或有暴力事件发生。其实危险倒不至于,大体是安全的。没想到的是半个月后发生了一场武装衝突,她住的那条街被炸掉了一半,炮火就响在她耳朵边上,大地都是颤动的,她头懵了一瞬,很久才反应过来,抱着头往外面跑,到处是惨叫声,有人疏散人群往地洞里去,她躲在黑漆漆的地下,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震雷,手脚发软,所有人窝在一起,互相抱在一起瑟瑟抖动,过了有好几个小时,抑或只是几十分钟,渐渐地没声响了,有人爬出去看。
砰的一声。
有断肢滚进来,小孩跟在他身后,被溅了一脸血一身土,整个人像被梗住了,寂静无声,然后突然间仰着脖子放声大哭,其他人也有人跟着哭。
气氛紧张,神经像是一根被綳得紧紧的弦,随时随地就能断裂。
她抱着头缩在角落里,整个人抖得像筛糠,在这之前,她无从设想战争是什么。从未有过的害怕的恐惧让她几乎崩溃,她想着自己要是能活着出去,立马要滚回国去。然后再也不瞎特么跑了。
只是战争又打起来了,她被困在那里两个月,跟着人群东躲西藏,经历过无数次的绝望,在一次又一次的恐惧中,渐渐生出些不一样的想法来。拍摄,记录,想让更多的人看到战争的面貌。
「战争是丑陋的,饱含骯脏。」
被困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保险公司的救援机赶到了。
盛夏吃了点麵包,在飞机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到了国内。
下飞机的时候,整个人精神都很萎靡,害怕倒是谈不上,就是很费精神。
沈纪年来接他,站在出口处。
长身而立,身姿挺拔,神色凝重而深沉。
盛夏忽然就难过起来,三两步走过去,扑进他怀里。
沈纪年用力抱住她,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低声说:「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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