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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即地狱(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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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噩梦,凌晨,薛京顶着两只青黑的眼圈猛地从老旧的席梦思床垫爬起来。

双臂抱着被子,他拉下遮挡着双眸的眼罩,先是盯着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发了一会儿愣,似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等到他环顾四周,看清了躺在不远处地毯上被开膛破肚的行李箱后,薛京一脸懊恼地用被子蒙着头重新倒向了后方。

一声咳嗽,紧接着又是两声,白色的被褥被拱起一个巨大的弧形,分不清下面蛰伏的是刚起床的男性人类还是躲进洞里的兔子。

酒店房间就这样安静了五分钟,窸窸窣窣的细小声重新响起,靠近左侧床头柜的被子下面伸出了一条胳膊,薛京伸出秀气的五指在床头半米见方的地方摸了几十秒,才将正在充电的手机扯进了被子。

拔掉充电器头,被窝里一片漆黑,除了他紧贴着鼻尖处一寸的手机屏幕。

角度刁钻的光源从他的鼻梁向上成散射状,在眼底投射下一片晶莹。浓密的睫根则像是朝着天空生长的树杈,在瞳孔上倒映出晃动的剪影。

他是不会去和她吃饭的,死也不可能的。

可是讯息栏里那条昨晚由他亲自发出的短信好像没有在表达拒绝。

退出收件箱,他又点进微信联系人,轻车熟路的在星标中找到了被他备注为哈月的微信号。

哈月的微信昵称从大学期间就没有更换过,单字母一个h,薛京亦是,单字母一个x。

2020年6月,两人分手的第二年,微信更新时曾增加了头像拍拍这一终极社死功能,此项到今天为止都没有下线,所以薛京点开哈月头像的时候,需要屏住呼吸,才不会手滑引发提醒。

哈月的朋友圈仍然是一条直线,至于头像,也还是那只快被网络包浆的可爱小狗,品种是马尔济斯。

单凭那一道线,薛京不确定哈月是在某个过得不好的时间点清空了曾经的朋友圈,还是说昨晚他给她发的讯息她压根就没有看懂。

他真的没有想和她擦出异性之间的火花,但他会好奇,对方发现自己还躺在她黑名单时,会产生什么样的表情。

点开两个人的对话框,映入眼帘的仍然是那再熟悉不过的,他们分手后的那段对话。

绿色框的是薛京,因为发送的信息杂而乱,而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的可怜。

“哈月,我们再谈谈可以吗?”

“为什么一定闹到这个地步?”

“给我一点信任,可以吗。不用太久。一年,就一年,写不出名堂我立刻就业。”

“我能给你你想要的。我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我们未来不是还有很多时间吗?”

而白色框的是哈月,措辞冰冷似把刀。

“不需要了。”

“我们不合适,也不会有未来。”

“祝你幸福。”

紧接着,“可是分手并不会让我幸福。”这几个字没有被发送出去。

底下一行白色的小字写着对方已拒绝接收你的消息。

哈月把他拉黑了,也看不到下面最后那几个字,“我还爱你。”

分手后薛京没有删除哈月和自己长达几万条的聊天记录,原因不是他四年前说的那句他还爱她,而是他需要这个污点来证明自己不是人生的受害者,每当他觉得失去斗志的时候,都会翻出这段聊天记录鞭挞自己。

一开始,阅读的体验感是刺痛,是委屈,再后来是愤怒,是不甘。

这些复杂的情绪激励着他这些年马不停蹄地产出了超过二十本作品,上研究生的日子,他白天上课,晚上写作,假期更是在旅游中坚持每日打底一万字,无论稿子质量如何,最终删减多少,他把写作当成赖以生存的习惯,他怕自己一日不产出,便会掉回以前自我质疑的深渊里。

他要用作品表达的太多了,最重要的,他很想让哈月看到他的成功。

他要证明,自己靠着她最看不起的虚构创作也可以实现自我价值。

不过最近一年内,他不必再专门打开这段对话,也知道自己的心中对这件往事感知不到任何情绪了。

其实他早就明白了,恋爱的伊始是两个人的事,分开时却只需要一个人说不,作为成年人的代价就是活该接受一切他人给予的残酷。

萨特说“他人即地狱。”

这些年,经历了成功,再到瓶颈,最后走到脚下这一步,他的地狱已经从哈月变成了自己。

世间无圆满,更没必要特意去恨谁。

本来在对话框里打了一段话,但薛京想了想又重新删掉了。

昨晚他忍不住回信息给哈月是个错误,现在他不能再加重这个错误。

他对哈月的如今和未来都不可以感到好奇,这是礼貌,也是克制。

错上加错那成什么了?等于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不够,一弯腰,再次忍痛把石头举起来,把另一只脚也砸成粉碎性骨折。

谁愿意当自虐狂?他薛京又不是臭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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