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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这日邢德全正歪在炕上歇息,他孕有六月,胎像已稳,正是秋冬时节,却因孕身燥热,也不燃炭盆。
外头阿川急急忙忙进来,面上红彤彤两团,额头汗津津地冒着热气。“怎地这样匆忙?”邢德全挑眉问道。
“大爷!贾家遭祸了!”阿川喊出一句,便又弓着腰气喘吁吁,不知是累是惧,膝弯颤颤,腿脚发软,眼见就要跌倒在地。他一个趔趄,按住桌板,又道:“看见锦衣府许多官差进去荣宁二府里呢!”
邢德全惊得一挺腰,肚皮颤颤巍巍颠了两下,他两手虚扶着下腹,急道:“未必是祸呢……许是天家有什旨意传召?”这话不过口上说说,其实自己也知是胡言。只是自家说到底是借仗荣府声势,虽不得横行乡里,却多少常能得些好处,于是十分不愿见荣府受难。
“听说……听说是叫抄了家了!”阿川颤声回道。
这贾家如何倾颓,又如何得赦,府中男人如何离散,女人如何病亡不说。那邢德全也无甚本事,又不似薛家且有许多商铺家底,也无力探听消息。许是因他又承孕怀胎,心里竟也顾念几分情谊,于是不时挺个大肚,同他三教九流里识得的朋友打探。
这荣府中,不过月余,便已物是人非。贾母、凤姐亡故,贾赦、贾珍流放,贾政送灵回乡。这府内便是山中无老虎,几个小辈儿孙不仅未曾收敛悔悟,反倒愈发留恋酒肆赌坊,在外作乐寻欢。后来贾赦在外头生了病,于是修书回家,急得贾琏便急忙去探。如此家中愈发没有约束后生子弟之人,又有凤姐之兄王仁并邢德全等,俱是贪欢的恶徒,常来同贾家几个族亲在外书房吃酒赌钱。更有府里几个大管事家中儿子、侄儿,当年托着老子娘的福,也是吃喝惯了的,如今亦同他们一道儿耍弄。
因贾环素恶凤姐之刻薄,便欲趁贾琏不在,要摆布巧姐出气。他们一群人常一道儿吃酒,如今府里虽败落,然烂船尚有三斤钉,故亦有几个愿相陪取乐之人。前日正听一陪侍讲说,有外藩王爷欲买些女子。这时贾环便同族侄贾芸言语,欲将巧姐嫁去换些银钱。
恰王仁来寻他们做耍,听得如此说,就面上就露出喜色,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且有银子拿!我是她亲舅舅,她老子离京时候也托付于我,这会儿是做得主的。若是你们敢办,只要同大太太去说,我再叫邢大舅敲一敲边鼓,必是能成的。”
于是众人商议了,便由贾芸去同邢、王二夫人说。只是说给王爷做妃,又编得天花乱坠,将那藩王讲成个天上仅有地下绝无的好般配。便叫邢夫人有些意动,又听得说邢大舅知道,即打发人找了他来问。
这厢府里说得热闹,那儿邢德全却是惊愕非常。原来那王爷虽要买些女子,其实是要做使唤丫头差遣。邢德全虽算得个五毒俱全的,毕竟巧姐算得他半个外孙女儿,往日去荣府,也打过几个照面。正是犹豫时候,忽地肚里头一动,腹内孩儿一下踢在他手心,也不是如何有力踢动,却叫他背上一热,就沁出一阵汗来。
不知怎地,邢德全便猛然忆起自己头个早产女儿的面孔来,一下腿脚虚软,跌坐在炕上,将那来找他商议的王仁唬了一跳。
就见他面色青白,捧着肚皮躬身坐在炕上,头颅低垂,却隐隐可听见粗声喘息。邢德全心口咚咚跳个不停,竟隐隐觉得肚里头孩子也一道儿跟着跟着突突作跳。他将自己汗湿的双手罩在腹顶,缓缓打圈儿摸着自己鼓动的大肚。
王仁见他一头汗珠,身子微微发颤,便问:“啊呀!大舅可是胎里作动?”
邢德全顺势点头,装作个疲弱模样,“大夫讲说得卧床静养哩,恐怕走不了了。”说着勉强抬头做个无奈表情。又搂紧自己肚皮,腿上夹并,将自己身子收紧,托肚颠了两下,笑道:“我看是前儿耍得太过了。”
王仁见状,便不好叫他入府里说项,邢德全亦借此回了姐姐差来的下人,只说要静卧养胎不提。
他虽避过这桩事情,王仁等却仍有法促成。就见王仁自去了邢夫人那儿,同她说王府如何体面,且又有威权,兴许能叫贾赦官复原职等等。邢夫人叫他说得心热,且又看王仁是巧姐亲舅,心里更加相信几分。
于是过几日,王府便来几个女人相看,王仁事先求告她们只装作相亲,众妇人也应下。于是邢夫人就假做是亲戚走动,叫巧姐出来相见。
这几个妇人将这十三四岁小姑娘儿上下细细打量,又拉着手儿瞧了一圈,直将巧姐看得羞赧,才走了。平儿随着巧姐一道,眼看行事有些怪异,同外头婆子一打听,就全都知晓了,吓得两腿直颤,就去求王夫人等。王夫人虽有心劝说,怎奈邢夫人心里深信了王仁的话儿,反疑王夫人不是好意,将她气了个仰倒。
因邢夫人是巧姐儿祖母,旁人竟也不好阻拦,徒留平儿日夜忧愁,兀自哀哭不止。
却说那亲事且还未成,宝玉、贾兰进场赴考时候已到了。于是众人在府门前一齐相送,又是谆谆嘱托,又是含泪惜别。叫贾环见了,又气又恨,便自大为王,道:“家里一个男人没有,上头太太若能依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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