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上(3 / 4)
季岳的眼睛转动着。他一时间又忘记了赵宵还在他身后坐着,仰视着他的背影。
我看见你的耳朵。赵宵心想。那是一对毛茸茸的狐狸耳朵。而季岳的眼珠,此时此刻一定是金黄色的,眼瞳的中心是一道竖起的窄黑。
你就是无时无刻不在打着自己的小主意的狐狸。
赵宵并没有什么悲惨的家庭背景。正正相反,他家境殷实,父母和睦,前边一位大哥和后边一位小妹与他关系融洽。一定要说有点什么不足的,就是父母留给他的关注有些少。爸的严厉留给需要打理家族业务的大哥,妈的疼惜留给天生多病的小妹。两个人的关心是有限额的。轮到赵宵——就什么也不剩了。
爸妈对赵宵的要求就格外地松懈。大哥年少有为,出息得很,那么小的就算没用些、败家些,就随他去吧。而小妹从小时起就在与死亡打交道,爸妈在小妹的身上受够了惊吓,对于赵宵的要求就更低了。毕竟活着就好啊!低要求使爸妈更少地关注赵宵,更少的关注使他们也不好意思对赵宵有什么更高的要求。
于是赵宵就这么长大了,没有别的烦恼,只是偶尔觉得有些失落。他小时候不知道这失落是因为孤独。
好在家里还有阿妈。阿妈是打赵宵出生起就在照顾着他的保姆。爸妈当时因为大哥的教育问题和生意上的往来忙得焦头烂额,于是雇了阿妈来照顾尚在襁褓的赵宵。也是因着替他们分担走照顾赵宵的这一份恩情,赵宵能称呼阿妈为阿妈。
在有记忆的时候,赵宵就听着阿妈给他讲有关狐狸的故事了。这是阿妈从自己家乡带来的特产,用来治疗小孩子过剩的好奇心。
乖哦,乖哦——阿妈拍着他,用柔和的声音强调。一定要乖哦,我们家宵宵。如果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乱跑的话,会碰见狐狸的。那可不是普通的狐狸,它一直游荡在外面,寻找着自己的同伴呢。一开始你以为那是个普通的人,一旦和它搭上话了,它就会露出自己的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它倒是不会吃人,但是,狐狸会把碰见的人也变成狐狸。等人反应过来了,一摸脑袋,一摸屁股,才发现自己也变成狐狸,再也变不回人了!
赵宵并不害怕阿妈的故事。但是阿妈希望他害怕,他便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等他蜷缩进阿妈的怀抱里发誓不乱跑的时候,赵宵眨着眼睛,心里却想:这世界上哪里会有这种妖怪?分明是大人编出来骗他们这些小孩子的。他又想:如果这故事是真的,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妖怪,要靠骗人才能找到人来陪它?他以此判断狐狸是假的,并且灵活地运用着这个传说。想要钻进阿妈的怀里撒娇,狐狸的故事就是逼真到令他害怕的;想要在没人看管的情况下出去玩,狐狸的故事就是不存在的。
譬如某个阳光很好的下午,小区里的秋千架在召唤着他,这时狐狸就不存在于世上。趁着阿妈在沙发上午睡的间隙,赵宵踮起脚,转开家里的锁,独自溜到秋千架下。
他到晚了一步,那上边已经坐了个人。
那是个陌生的孩子,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个头却比他不知道高出多少。这么说吧,坐着的那孩子与站着的赵宵是一边高的。赵宵先是对他感觉到惊叹与因崇拜而生的喜爱,又注意到了他过于随意的穿着。在当时初春的季节,阿妈和爸妈都是不会允许赵宵脱下羊毛外罩到外面去的。可这大孩子,身上只穿着白色的背心和运动短裤,脚上随意地踏着一双鞋面起毛的运动鞋,连袜子也没穿。更别提他的脸上、肘部、膝盖都沾着灰扑扑的土。
那孩子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赵宵的存在。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一声不响地望着赵宵。很久以后赵宵突然想起来当时他盯着人瞧的模样到底像什么。
其实当时赵宵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了:
狐狸!
赵宵在之后的日子里无数次地琢磨:为什么单单是狐狸?高大健壮的他,到底哪里和狐狸够得上边啊?
显然这比喻荒唐滑稽,以至于那孩子被这没头没脑的词语逗笑了——又或者逗笑他的是赵宵慌张的表情。
“我不是狐狸。”笑完男孩用一种友好的口吻对他说,“我是季岳。季岳是我的大名。”
这话说得有些老气横秋。赵宵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是觉得这不说自己小名直接报大名的孩子更加地让他崇拜了。于是他很积极地向季岳介绍自己:“我是宵宵!”
“宵宵——”季岳一蹬双腿,秋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将他的身体荡出去。赵宵看见他带着擦伤和尘土的腿随着摇晃的动作舒展。“嗯,宵宵……”季岳口齿清楚地重复着他的小名,让人感觉他不是在呼唤名字的主人,只是在无意义地重复着这个名词。赵宵站在原地,忘记了自己来秋千架的目的,他就那么站在那,看着季岳一边荡秋千一边咀嚼他的名字。赵宵觉得很奇怪,但是他好像也不觉得讨厌。他面前发生的事情对他而言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引力,让他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看下去。
随着“沙”的一声,季岳又是一蹬腿,将自己停了下来。他转过脑袋,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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